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,沈怀夕的眼神逐渐清明。
脑海中有模模糊糊的画面和声音闪过,当沈怀夕想起自己说过那句“你是个狐狸精”之后,他的脸开始白里透红,转而更红,像极了海棠树上将熟没熟的海棠果。
“真醒了?”杨柳抓起一旁的里衣,雪白的锦缎已经揉的皱皱巴巴,根本没法儿再穿。
她深吸一口气,把衣服丢到床头:“你去柜子里,拿一件干净的里衣来。”
昨晚上刚犯了大错,摄政王此刻听话的很,他拽起床单随便裹在身上,下床直奔屏风后的衣柜。
半晌,屏风后传来一声巨响,紧接着是沈怀夕的怒喝:“这是什么!”
杨柳吓了一跳,也顾不得其他,抓起一件外袍穿在身上,走到屏风后面。
檀木色的衣柜被掀翻在地,地上有几只亮黑色的,正在蠕动的虫子。
“蛊虫?”杨柳想起自己在御书房看过的《奇异志》,书里配着精描的插图,那图中的蛊虫,就是这个样子。
“宫里哪来的这种脏东西。”沈怀夕把他护在身后,抓起一件衣服,把这几只虫子尽数捆在里面。
杨柳眼前一闪而过的,是那位南疆和亲公主,梅贵妃的脸。
没有行册封礼,梅贵妃依然住在慈宁宫偏殿。
杨柳和沈怀夕一前一后踏进门的时候,她正在书桌上描画。
尖利的山峰刺进云雾里,入目满眼的黄沙。她画的,是南疆的土地。
“参见摄政王。”梅贵妃弯腰,行的是南疆的礼。
沈怀夕没工夫跟她计较这些:“南疆的使团已经回去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梅贵妃垂眸站着,声音没有一丝起伏。
“我想说的是。”杨柳垂眼看着她头上的珠饰,“你已经无靠山可依了。”
沈怀夕走到书桌旁,拿起那副还没描好的画:“谁让你在宫中行蛊术的?”
梅贵妃没有一丝迟疑:“南疆,我的母族。”
她说的如此痛快,倒是让两人吃了一惊。杨柳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,思量着她的企图。
“我的母亲,我的阿爷,我的兄弟姐妹,都在他们手里。”梅贵妃抬眼,眼眶微红,“我是南疆送给大梁的人质,他们是我在南疆的人质。”
“你不是公主?”沈怀夕走了过来。
“不是。”梅贵妃摇摇头,“我是大巫的女儿,我父亲,是南疆的大巫。”
怪不得会使巫蛊之术。
杨柳走到桌旁,坐下:“你为了泄愤,就在我的寝宫放了蛊虫。”
梅贵妃站直,深深看了她一眼:“皇帝陛下留我这个南疆人在大梁皇宫,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。”
她站的笔直,眼角的泪珠却出卖了她。
一个被迫成为人质的人,是没有行动自由可言的。当这个人质的父母兄弟也成为人质,她想做什么,想不想活,可就由不得她自己了。
杨柳笑笑:“你们南疆首领打错了主意。他应该是想让这蛊虫伤了我,大梁内乱,南疆好趁机发兵;再不济,我发现蛊虫,一怒之下杀了你,和亲公主被杀,他们也有理由作乱了。”
梅贵妃猛地抬头,眼神里闪着浓浓的恨意。
“我从没作过恶,可却要被困在这里,生不如死。”她咬着牙,嘴唇微微颤抖,“那些真正坏事做尽的人,却活得一个比一个快活。”
“这人世间的种种,总是不公平的。”杨柳叹气,“凡人能做的,也只有好好活着。”
梅贵妃沉默良久,抬起头看着她:“我没想过要害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