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墙之隔,姜洵把季恒的手泡进了盥盆内。
平静的水面皱起了波纹,那双手在水底更显纤细莹白。
姜洵把季恒的手洗干净了,又拿帕子一根根擦干。
他饶有兴趣、乐此不疲、陶醉其中地做着这件事,等擦得一颗水珠都没有,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。
而季恒只是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。
姜洵一抬眸,撞上这眼神,却又坦然得仿佛事不关己。
他在季恒唇瓣上落下一吻,又不满足似的撑住了季恒后脖颈,吻了个结实,而后小声道:“最近阿宝正霸着你的床,等下谈完,便睡在我这儿吧。”
季恒应道:“好。”
姜洵又调戏道:“不如把长生殿让给那小鬼,往后便来做我华阳殿的内人吧!”
季恒笑道:“那倒不必。若是长生殿容不下我,季府离王宫又不远,我每日来回一趟便是了。”
“容得下!”姜洵急流勇退,又落袋为安道,“那往后便都搬回长生殿了?”
季恒“嗯”了声。
姜洵很满足,而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阵响动,是宵夜到了,他便道:“走。”
两人若无其事坐回了案前。
姜洵正是“直肠动物”的年纪,三天两头地大半夜传宵夜,厨房便也提前预备。
不过他大鱼大肉惯了,季恒饮食却要清淡。
姜洵看了眼食案,似乎没几样季恒能吃的东西,好像就只有一碗鸡肉粥。只是一瓦罐的鸡肉粥被平分给了四个人,分量便很少,只有那么小半碗。
姜洵手臂很长,把自己那碗递到了季恒食案上,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炙鹿肉,说道:“话说回来,朝廷把诸侯国军队派去另一诸侯国,也不怕两国一拍即合,合纵谋反吗?”
季恒实在饿了,先专心吃饭。
这鸡肉粥很浓郁,又洒了些胡椒粉,吃下去胃里暖暖的,很舒服。
他见案上还摆着一碟炙肉,狐疑地夹起来咬了口,果不其然,上什么肉不好,却偏偏是鹿肉。
一扭头,见姜洵的食案上那一叠鹿肉已经见底,一时竟有种“今晚要完”的预感……
纪无畏道:“也要看匈奴今年的战术。若匈奴对燕国发动猛攻,逼迫梁王分兵,梁王不想分,那么在匈奴的压力之下,朝廷也极有可能把咱们派去支援燕国。”
“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,”季恒看大家都忽略了一点,便开口提醒道,“大家猜猜,同样的诏书,陛下都颁给谁了?肯定不止一个齐国。如果还有吴军、楚军、赵军可以征调呢?”
梁广源听完彻底破防,说道:“那咱们还讨论什么?这变数也太大了!干脆都别聊了,就等着昭廷答复吧。”
——
九月末,边塞凛冬将至,寒风冰冷刺骨。长城似一条巨蟒,盘亘在连绵的山脉之上。
今年降温降得早,冬服还未发下来,王后正征调民妇紧急赶制,瞭望塔上的士兵们便穿着单衣冷得瑟缩发抖。
寒冷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错觉,可正值匈奴频繁出没的季节,谁都不敢有半分懈怠,因为他们的背后是他们的妻儿老小和辛劳一年收获来的粮食。
无月之夜。
草原上风在呼啸。
天穹没有一丝光亮,而在这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,危险正在匍匐逼近。
没有火把,没有厮喊。
他们在马蹄上包裹了羊皮,生怕惊醒熟睡中的猎物。
十六岁的男孩站在瞭望塔上,后背站得笔挺,怀中抱紧了刀,这是他第一次服役。
大昭征兵是从二十岁始,唯独燕国是从十六岁,尚未发育完全的肩膀,便已经要扛起保家卫国的责任。
他们守在此地,不为在匈奴入侵时进行拦截,以燕国的兵力,根本守不住如此绵长的边境线。
他们只能在发现敌人时尽快点燃烽火台,第一时间向后方传递消息。
可黑暗却让男孩什么也看不见。
身侧老兵喝了些酒,坐在冰冷的地面打着盹儿。
他脑袋靠着夯土墙面,隐隐感受到了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颤,像心跳一样,一下一下,以低沉得让人胸口发闷、后背发紧的频率震动着。
老兵蓦地睁了眼,说道:“他们来了。”
男孩疑惑道:“谁们?”
“匈奴。”老兵说着,登时清醒,“快,敲梆子,提醒全军警戒!”
“邦—邦—邦—邦—”
男孩身姿矫健,拿着梆子边敲边跑,说道:“匈奴来了!匈奴来了!”
大家登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,纷纷从垛口探头望去。原本漆黑如一片深渊,什么也看不见、什么也听不见的草原,眼下却似是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在攒动。
“看到了吗?”
“是匈奴吗?怎么那么大一团?”
那黑影像一只匍匐在地,又缓缓起身的巨兽,快要把整个地平线吞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