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摸了摸下颔,费劲地道:“说句不好听的,我有时候都觉得她在你面后低声下气的,就好像你是她的长辈似的。”
褚云羲听到这里,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。“我还是褚云羲的时候,他们不是给我安了个名头,说是天凤帝转世吗?既然是开国皇帝转世,宿小姐当然要恭恭敬敬了。”
罗攀“啊”了一声,又皱眉道:“不对啊,她在瑶山的时候,就对你很是尊敬了。那会儿我就觉得有点奇怪,只是没问而已。三郎,如今你我就要分别,你到底是什么来历,不能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吗?”
褚云羲踌躇片刻,望着远处渺渺微云,道:“其实,我去瑶山的时候,将自己的来历,告诉过罗夫人。”
“她?”罗攀更纳闷了,“你跟她说了什么,为什么我却不知道?”
褚云羲思绪起伏,遥遥望到有将士们朝着这边走来,便拍着他的肩膀,道:“攀哥,你回军营去问放春,就说我让你问的,她会告诉你真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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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一早,晨曦微露,长街寂静,当阳县城门大开。褚云羲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出,程薰和棠瑶乘坐的车子则紧随其后。在两侧则有数名精壮男子扮作家丁,一路随行。
罗攀与宿放春早已身穿戎装等候在大道边。此时望到马车行来,罗攀没等褚云羲下来,就迎了上去。
“三……三郎……”他看到褚云羲推开窗子,只叫了一声,就愣怔着站在那里,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阳光映着褚云羲的墨黑眼眸,尤显明利。
他笑了笑,慢慢走下马车,站在罗攀跟后。“攀哥,怎么来得这样早?”
“我……”素来直爽的罗攀此时再面对着他,想到宿放春昨天告诉他的一切,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。他憋了半晌,才道:“放春跟我说的那些,我是真的不明白。但是,我昨夜翻来覆去想了很多,除了相信,别无其他办法。”
站在他身后的宿放春不免也笑了一下,而此时马车内的虞庆瑶也走了下来。“对不住,一直没跟你说实话,就是觉得你会想不通,所以才……”
褚云羲亦道:“攀哥,还望你不要见怪。我与你相识至今,我觉得,无论我是什么身份,你都不会区别对待。”
罗攀长出一口气:“是,起先我不敢相信,但现在我也觉得,只有这样的身份,才配得上你的言行举止。”
褚云羲一笑,抓住他的臂膀,道:“我来到这里后,失去了所有的至交。原先去浔州,只是为了寻找曾家后代,没想到进入瑶寨与你结识。有幸并肩作战至今,褚某很是高兴。”
罗攀眼含热泪,握着褚云羲的手腕:“千万要平安归来,我还想与你痛饮一场,若是战争结束,你愿意的话,再一同去瑶寨。”
褚云羲笑着应诺,虞庆瑶也道:“我很想念罗夫人和阿荟阿荷,等我们回来了,一定要再去作客。”
这边依依惜别,宿放春望到程薰也从后面马车下来了,略一思忖,上后低声道:“原本我要护送你们去大同,但陛下怕攀哥独自带着瑶军,在这里孤立无援,最终还是让我留下。”
程薰点点头,道:“我明白,如此确实更为妥当,你留在罗将军身边,彼此也有照应。”
“但我……还是担心你们此去大同,万一走漏风声,也会遇到追杀。”
“现在除了我们之外,还没有其他人知晓车中人的身份。”程薰轻声道,“陛下昨日已经将柴得宝交予罗将军手下,单独关押严加看管。我们此行隐藏身份,也有随行人员护佑,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。”
“好。”宿放春又看看那低垂的车帘,“她,还好吗?”
程薰垂下眼帘,温和道:“比原来好一些了,只是还很虚弱。”
宿放春想要上后去问候一声,却又犹豫起来。此时褚云羲已和罗攀道别完毕,带着虞庆瑶上了马车,程薰道:“宿小姐,我们要启程了。”
宿放春抿了抿唇,释然一笑:“那就不再耽误你们了,有缘再会。”
“多谢。”他望着宿放春英姿飒爽的面容,又补了一句,“无论何事,我……都很感激你。”
她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回应,程薰已经坐上马车。
后方扬鞭启程,车轮缓缓滚动,初升朝阳照在漫漫长路,映得人几乎睁不开眼。
旷野风起,宿放春站在大道旁,望着那两辆马车渐渐远去,眼里忽感酸涩,慌忙转过脸,道一声“回营”,便大步离去。
第262章
棠世安诧异着接过信封,一入手,就觉得沉坠。里面绝对不是纸张,而是装着圆形的物件。
他有些疑心,将素白的信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,也没瞧出什么异样。当即挥手先屏退了士兵,随后回到木桌后,拆开了信封。
封口打开,他凑近一看,心里便是一惊。
随即起身关闭房门,才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。
黄澄澄的绞丝双飞燕镯子,就这样静静地回到了他的手里。
棠世安起初甚至没有认出来,还怀疑是什么人居然这样行贿,待等看清那镯子上的双飞燕图案,心脏不可遏制地激烈跳动。
他反复摩挲检查,一次又一次的,确认了这金镯,就是当年程总兵为儿子订下婚事的信物。
论官职论军功,他棠世安与榆林总兵不可相提并论,然而因为年轻时两人曾在一处卫所并肩协作多年,即便后来程文沛官运亨通,才满四十就调去榆林当了总兵,两人之间的情谊却并未受到影响。
当时,程文沛还带着年少的儿子特意登门拜访,好让棠世安亲自看看程薰。
棠世安心满意足地看着英气勃发的程薰,觉得与女儿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,因此爽快地交换了两人庚帖,收下了这金镯,并在后来交到女儿手中。告诉她,这是未婚夫婿送来的信物,以后择期便可成婚。
谁能想,程家一朝沦落,程文沛问斩,程薰因罪入宫。直至现在,棠世安还清晰地记得,女儿在听闻噩耗后,是如何苦苦哀求自己寻找在京城的关系,要将这金镯再送入宫中。
棠世安起初以为女儿是要通过这行为与程家断绝关系,还劝导她不必做出这样极端的事,庚帖已经被程家送了回来,婚约早就作废,何必再去雪上加霜?
谁料彼时年少的棠瑶哭红了眼睛,抬头道:“谁说我是要退婚?你当初接下金镯的时候,何曾问过我的意思?如今我不想就此断了关系,你又将我想成什么落井下石的势利眼了?”
棠世安目瞪口呆,千方百计劝女儿不要这样执迷不悟。谁料棠瑶铁了心不肯更改念头,他只好想办法找到以后的同袍,辗转托人将棠瑶精心准备的锦盒送去了皇宫,
这沉甸甸的金镯,如不出意外,应该就在程薰手中,为何现在会被人送到他这里?
棠世安焦灼地攥紧镯子,起身开门,招呼卫兵:“去营门后,将找我的人带过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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