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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血祭（第1页）

行船的第二天，天空与海洋的界限变得模糊。铅灰色的云层低垂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艾拉在剧烈的颠簸中惊醒。

船舱外不再是规律的波涛声，海浪疯狂拍击船身，出阵阵轰鸣。

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，瞬间将舷窗外照亮，紧接着，巨大的阴翳笼罩下来，投下令人心悸的黑影。

那是空中岛的影子。

据奥伦老师所说，这座栽种着生命树的岛屿正是在五百年前由冥神使者施法升空。从此它便悬在里海中央，成了穆尼尔大陆上永恒的奇观。

这座孤岛托举起生命树，令其远离战火和纷争，让人类得以绵延生息，却也因持续逸散的庞大能量，搅乱了整片海域的气流，使得里海成为一道天险，葬送了无数朝圣的船只。

电闪雷鸣间，一个可怕的猜想涌上她心头。

莫非他们真的要横渡里海？

船身又一次轰然倾斜，艾拉艰难地稳住身形。

正暗自盘算着脱身的可能，却听哐当一声，舱门被狂风撞开，咸涩的海风立刻混着雨水抽打在脸上。

甲板上的呼喊声与帆布撕裂的响动此起彼伏，混乱中，没人注意到她这个被捆住的俘虏。

艾拉贴着湿滑的舱壁，一点点挪到能看清甲板的角落，悄悄探出头。

只见十几名船员在颠簸的甲板上来回穿梭，合力应对着骇人的气流。

他们或是弓着腰，双手死死拽住绷直的缆绳，或是踩着积水，爬上桅杆调整风帆，用刀刃斩断缠绕在帆布上的藻叶。

令人意外的是，这些船员的脸上看不到多少恐惧，反而有一种见怪不怪的麻木。

就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吞噬过无数船只的死亡湍流，仅仅是一段习以为常的糟糕航程。

“绿地上的丫头，你很好奇我们为什么还没被漩涡拖进海底？”

一个暮气沉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。

是个胡子花白，少了半个手掌的老船员。

见她偷偷摸出了舱门，他既没有上前，也没有喝止，只是稳稳扎在摇晃的甲板上，像尊被海风侵蚀的礁石。

艾拉警惕地朝着舱门的方向退了一步“难道你会告诉我答案？”

“告诉你又何妨？这趟船，本就是为你才开。”老人面色阴沉，朝着翻涌的海水狠狠啐了口唾沫，“你好好看清楚了，这片吃人的鬼海，它归轮回之神管！想从它牙缝里钻过去，就得献上够分量的祭品当买路钱！”

就在这时，一道惊雷在风雨中炸响，船员们的目光齐射向主桅杆下，眼神中夹杂着畏惧，厌恶，还有一种冰冷的期待。

身形高大的独眼男人正站在那里，狂风撕扯着他的衣衫和乱。

他迎着风浪抬起左臂，右手则握着一柄弯曲的匕。

刀尖刺入掌心，不带丝毫犹豫，猛然向下一划。

没有鲜红的血液。浓稠的黑色液体裹挟着烟雾从伤口中涌出，一滴滴地砸在不断摇晃的甲板上。

那黑血仿佛拥有生命，非但未被雨水冲散，反而蠕动着渗入木头，在甲板上刻画出扭曲的黑色符文。

艾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，只觉一阵寒意漫上脊背。

这股阴邪的气息就和男人将她掳走那日如出一辙，然而渡鸦此时的脸色却远远称不上好看。

随着越来越多的血液涌出，他的神情变得暴躁起来，握着匕的手也在不停震颤。

“他不是你们的老大吗？”艾拉忍不住开口，“你们就这样看着他……”

“老大？你说小少爷？”老船员像是被这个词刺痛，低低地嗤笑一声，“事到如今……他不过是叫巫术吊着命的一条可怜虫，一个把自己拖进炼狱里的蠢货！”

他摩挲着自己残缺的手掌，语中酸楚越鲜明。

“看见那身该死的印记了吗？每用一次，这小子就离真正的死亡更近一步。等到把你安然送过这片鬼地方……他最后的那点价值，也就彻底烧干了。”

只见浸透了渡鸦血液的符文散出阵阵黑烟，形成一片将整艘船包裹起来的浓雾。

船身猛地一震，原本快要倾覆的船体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，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它从湍流中暂时托起，拽入一条宁静而诡异的坦途。

风浪霎时平息，桅杆下的男人则在符文亮起的瞬间弓起了身体，极端痛苦的嘶吼被雷鸣吞没。

在他裸露的皮肤上，那些狰狞的黑色图腾好似活了过来，一串暗红的血珠顺着眼罩边缘缓缓溢出，沿着他脸颊的那道长疤蜿蜒而下。

甲板上的船员们似乎早已对这一幕见怪不怪，刚才还紧绷着的神情顿时松懈。

几个曾在船舱里试图袭击她的莽汉靠在船舷边，俯视着他们曾经的领头者，口中幸灾乐祸地吹着口哨。

“没事吧老大？您千万要撑住啊！”其中一人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掌，“咱们这帮人的贱命，可全指望着您了！”

不等渡鸦回话，另一个船员笑嘻嘻地接腔“放心放心，老大命硬得很！挨了那么多刀都没吭一声，这点小伤算个屁！”

站在不远处的老船员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嘲弄和挖苦，他紧捏着自己的断掌，阴晴不定的面色里隐隐透出难言的悲哀。

艾拉的心脏跟着紧揪了一下，她不敢再看桅杆下那剧烈颤抖的身影，也无法再面对老人眼中的沉痛与不甘。

刺耳的玩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，她转过身去，几乎是逃也似的，重新退回了幽暗的底舱。